山姆的小島心情

張：講到「聲音」，聲音那首詩，那時候是什麼樣的想法？
潘：想說，像笑我，妳是佛基教，佛教又基督教啦，等一下又基督教、佛教啦，又什麼教啦，笑我的時候，我也寫很多。「出家心」出家的心，來入世身，用出家的心肝來，身體在這個地上，世間啦，世俗啦，這樣來生活。入世，世界裡面的身體，我也寫很多這樣的，不知是否1990寫的，十多年前。
張：那時候沒辦法講出口，被人家鎖緊了，聲音。
潘：就像人說的，這時候不知要靠什麼？不知要靠什麼？像我們現在很會兜，可以用言語嘛，表現自己的情緒啊，以前不是啊，以前寫那首詩的時候，完全是覺得，不知要怎麼樣？自己不知道，方向也不知！不知要怎麼樣決定，不知道，不曉得了，才會說鎖住了，沒有話了，沒東西出來，沒東西好講，也沒辦法說話，也沒辦法寫了，要尋找，要尋找情緒。

「聲音」

不知何時，唯有自己能諦聽的細微聲音，
那聲音牢固地上鎖了。

從那時起，
語言失去出口。

現在，只能等待新的聲音，
一天又一天，
嚴肅地忍耐地等待。

張：由於時代變了，很多言語用客家話來想？用日本話想的？
潘：日本話，大部分用日本話來想的，因為我接受的言語，早期是日本話，看的書啦，寫作的原文都是日本話。
張：所以那時候很痛苦，不知要怎麼。
潘：很辛苦喔，很痛苦喔，不知要怎麼辦？又不能隨便，因為我很認真。我先生說我很認真，上面有一個屎認真，就像痾大便，大便認真。很單純，很傻的認真。認真到好像會神經病，想太過分會搞不清楚，會發瘋喔！我是一個東亞人，思想是祖先傳下來的，基督教傳來才幾百年，所以以前會有輪迴、不要殺生、吃齋的觀念，現在有點不合時代，像卵子與精子如何結合，母魚下卵然後供魚在把精子射出去，那時候沒人看到，也沒人研究，所以才會說不要欺負畜生，否則會投胎便畜生喔！好像不結婚、吃齋、像乞丐一樣乞食，好像肉身沒有意義，將來就能成佛，不用輪迴。人都是利己主義，想要享受、吃好、穿好、戴好，要把它丟乾淨，有好的修養，就能成佛，我也有讀過。像是絲路，生意人為了保佑平安會做自己信的觀世音菩薩的像，放在石壁上。後來紅衛兵的時候，把很多佛像都破壞殆盡，但是這個山洞沒被發現，所以保存下來。我和我先生，好像還有劉民忠還是誰，李魁賢一起去的。大家不是很有興趣，但是我很喜歡宗教的東西，每一尊觀音我都仔細看，每一尊的表情都不一樣。雖然我是基督徒，但是看這些雕像，刻的表情，也是會感動的，也有真理的味道，也是真善美。像這次芥川龍子介的獎，讓一個中國的年輕女孩拿到。我到台北去的時候想要買日文的文藝春秋來看，去年好像一個女生寫ㄋㄟㄋㄟ和子宮，可是因為日文不夠道地變候補。我聽說好像叫楊逸。我從小讀日本書，也寫很多日文，都沒有得到這個獎。但是又想到，自己不是不要追求世上的名嗎？要追求看不到的靈嗎？自己這樣想，看到這樣的女生很厲害，才二十年在日本讀書，她就會寫這種拿到大獎，這樣的小阿妹。
張：這是因為她的時代，妳的時代沒這麼好啊！妳的東西一定好，是時代對妳不公平。
潘（笑說）：這段話要拍下來。我說芳慈，時代是絕對的。要不然怎麼會兩千08年，我們兩人在這裡坐著，我們怎麼會生為台灣人，那麼多地方，地球這麼寬闊，為什麼不生做哪裏的人？就在短短的一個小島，台灣人，然後又身為女性？這是宿命哪！這個沒辦法說。就像你們今天來，我想說上帝要用我，我還活著，我還會說話，我也沒有準備什麼，我是想說，看芳慈和大家來之後再看要怎麼樣。自然就好，花自己開來歡迎你們，妳看那些含笑花，開成那個樣子，走到前面去，很香。